【导读】近期，经过几个月的激烈战斗，巴基斯坦政府和巴基斯坦塔利班（TTP）再次进行了会谈。TTP宣布与巴政府停火三个月。此次停火是在阿富汗塔利班（以下简称阿塔）的斡旋下，TTP和巴军方官员在喀布尔进行数周秘密会谈后达成的结果。阿塔也首次证实了这次会谈及阿塔作为两者之间调解人的作用。巴政府和TTP的谈判仍在继续，巴政府与TTP之间的谈判能否给巴基斯坦带来长久的和平？以下五个因素将决定巴基斯坦和TTP的谈判轨迹。
（该图摄于2009年，图中是巴基斯坦南瓦济里斯坦的一名巴基斯坦士兵。南瓦济里斯坦是联邦直辖部落地区的一部分，于2018年与巴基斯坦本土合并。TTP对此持反对意见。——泰勒·希柯斯《纽约时报》）
一、TTP的诉求与巴基斯坦的利益
谈判自开始以来一直在保密状态下进行，伊斯兰堡既不透露谈判的目的，也隐瞒了他们愿意向TTP提供的条件。有报道称，由三军情报局（ISI）前局长、现任陆军白沙瓦军团司令法伊兹·哈米德（Faiz Hamid）领导的巴军方谈判代表提出，如果TTP同意长期停火、解散其组织并加入主流政治，巴政府愿意为其提供一条从阿富汗返回巴基斯坦的安全通道。
这个提议似乎很诱人，但对TTP来说是不够的，他们提出了两个要求：首先，TTP希望大幅减少巴政府在联邦直辖部落地区（FATA）的军事力量；第二，TTP希望推翻2018年通过的对巴基斯坦宪法的部分修订——将FATA并入巴基斯坦联邦主体的内容。虽然巴政府谈判代表表示对削减在FATA的军事力量持开放态度，但撤销合并法案的要求却是天方夜谭。而TTP则坚持认为，撤销FATA合并的法案没有商量余地。
二、阿富汗塔利班会支持谁?
鉴于这种僵局的持续，阿塔的调解角色成为关注重点。阿塔会促使哪方做出妥协？三个变量影响阿塔的态度。
首先，阿塔的立场可能取决于他们自身的对外关系和对巴基斯坦的依赖程度，因为阿塔在美国驻军阿富汗期间从巴基斯坦获得政治和物质支持。最近几个月，阿塔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TTP的谈判。原因之一是，在阿富汗不断加深的经济和人道主义危机中，巴政府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并在巴基斯坦4月份空袭阿富汗东部时达到了顶峰。巴基斯坦可能还将威胁施加更大的压力，包括制裁在巴基斯坦生活的阿塔领导人及其亲属，以及通过限制阿巴边境贸易抑制阿塔的收入。这似乎已经动摇了一些阿塔领导人，比如巴基斯坦的长期盟友——阿富汗临时政府代理内政部长西拉柱丁·哈卡尼。他们认为，阿塔政权在可预见的未来可能会继续被孤立，而与巴基斯坦越来越多的敌意将使阿塔处境雪上加霜，甚至威胁其政权。
然而，这并不足以让阿塔完全断绝与TTP的盟友关系。哈卡尼继续公开赞扬TTP在反美和反阿富汗前政权的战斗中所做出的贡献，并重申阿塔不能放弃TTP。也许正因如此，阿塔可能正在寻找战略上的喘息空间，以抵消他们对巴基斯坦的依赖。阿塔最近的举动之一是与印度展开接触。据报道，阿塔向印度政府保证将对巴基斯坦支持的圣战组织（如拉什卡·塔伊巴组织和贾西·穆罕默德组织）以及印度次大陆的基地组织（AQIS）采取行动。如果印度对阿塔的善意做出回应，可能会为阿塔开辟新的援助渠道。
若阿塔对巴基斯坦的依赖程度没有改变，以下两个因素将是他们对TTP立场的关键。
一是阿塔的内部因素。TTP得到了阿塔的大量支持，既因为它对阿塔重新夺回政权做出贡献，也由于它反对巴政府。阿塔内部的一个坎大哈派系，包括阿富汗临时政府国防部长毛拉·雅库布似乎已加强了对TTP的支持，并希望保护它不受巴政府的袭击。这派将在多大程度上抵消哈卡尼对与巴基斯坦合作的偏好至关重要。
二是阿塔对TTP所提出要求的立场。虽然阿塔普遍支持TTP寻求在巴基斯坦建立以伊斯兰教法为基础的统治，但不清楚他们对TTP的谈判立场持何态度。TTP的要求（特别是取消合并联邦直辖部落地区、从联邦直辖部落地区撤军）符合阿塔利益。因为，他们可以在巴基斯坦和阿塔控制的阿富汗之间建立一个缓冲区，同时提高隶属于阿塔的TTP的政治地位。满足TTP要求的同时还可以模糊杜兰德线的争议，使其更符合阿富汗民族主义者在阿巴边境的立场。
另一方面，阿塔中的一些人——特别是那些担心ISIS-K对阿塔政权构成威胁的人可能会担心，如果巴基斯坦在谈判中让步，而TTP无法控制可能获得的领土，反阿塔武装派别可能会扎根并挑战阿塔。
三、TTP的内部政治
尽管TTP的大部分成员对阿塔提供谈判机会做出了回应，但TTP对与巴基斯坦谈判的政治影响感到纠结。TTP内部似乎有三个阵营。第一个阵营是最有影响力的，他们似乎认为阿塔在接管阿富汗过程中的暴力运动以相对较低的代价达到了一个重要的政治目的：巴基斯坦接近做出了重大让步，这将提高TTP在巴基斯坦境内的政治地位，同时给予FATA地区一些区域自治权。该派还认为巴基斯坦释放TTP囚犯并让步的行为，最终会加强该组织的实力。
然而，第二个阵营似乎在担心，无论解决方案的条款是什么，巴基斯坦都有可能食言并将保留权力，一旦他们解除武装，就会失去生存的基础。该派对与巴军方交易的历史记忆犹新，他们大多以失败告终。在建立以伊斯兰教法为基础的政治秩序的意识形态目标上，该派也不愿意做出妥协。一些领导人还对阿塔要求他们与巴军方对话感到不满，并担心如果他们放弃使用暴力，巴基斯坦可能会减少对他们的让步。
第三个阵营主要由与阿塔成员有关的家庭和延伸的部落网络组成，他们在巴基斯坦最后一次名为Zarb-e-Azb的重大军事行动后迁往阿富汗，他们似乎倾向于与巴政府达成某种协议，以确保他们能从阿富汗顺利安全返回巴基斯坦。该派许多人在阿富汗东部遭受了数年的极端贫困——且阿塔对他们的支持仍然不足。在阿富汗日益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中，他们获得食物和其他公共物品的渠道减少了。
四、巴基斯坦国内政治
巴政界人士对军方与TTP的谈判一直保持沉默，这与巴长期以来将阿富汗政策外包给军方和情报部门的做法相一致。即使在关键的国家安全和国内政治问题上，积极地塑造巴基斯坦国家舆论的退休军事精英、及与军队结盟的社会媒体，也对谈判保持了相对的克制。但在平静表面之下却存在着不安，即使军方内部也可能存在分歧。
造成紧张局势的根源之一是法伊兹·哈米德将军在领导本轮与TTP的会谈中扮演的角色。受他在过去几年中作为三军情报局局长（ISI）所扮演的国内政治角色，以及他之前的行动造成的陆军总司令巴杰瓦和前总理伊姆兰·汗之间紧张关系的影响，哈米德将军争议颇多。作为白沙瓦军团的指挥官领导这一进程存在争议，因为之前由白沙瓦军团主导的谈判尝试均以失败告终，ISI和军方在工作中互不相让。哈米德似乎得到了巴杰瓦将军对会谈的充分支持，但目前尚不清楚ISI局长纳迪姆·安朱姆会在多大程度上会支持哈米德可能接受的条款。
还有一个问题是，巴基斯坦的议会政治将如何影响下一阶段的会谈，特别是如果军方要求修改宪法以支持解决方案。巴基斯坦的政治精英们普遍认同军方的做法，有报道称，巴基斯坦议会代表团可能会前往喀布尔与TTP谈判代表会面。然而，总理谢里夫执政联盟中的第二大党巴基斯坦人民党对谈判表达了担忧。这可能是因为人民党反对与TTP达成和解，因为人民党坚持世俗化政治，而且TTP武装分子参与了2007年对人民党领导人贝娜齐尔·布托的袭击。此外，人民党在2018年支持FATA的合并，所以它不愿意在这方面向TTP让步。更合理的观点是，人民党的反对是由于其最高领导人阿西夫·扎尔达里与不同意谈判的巴基斯坦军方人员之间的某种结盟。
任何取消前FATA合并的举动都会对议会政治产生直接影响，而议会政治将决定巴基斯坦国民议会中的权力分配和组建政府的能力。
五、跨国恐怖分子的作用
在目前的形势下，跨国恐怖组织仍然是一个未知数。“基地”组织很可能会支持让TTP重新获得在FATA的一定的自治权，这将使“基地”组织有更多的活动空间。
另一方面，ISIS-K将视此为契机，不仅希望从TTP的战斗人员和巴、阿政府的安全部队挖人，还希望利用巴安全部队在FATA的撤军，来维持其对该地区的控制权。
对美国政策的影响
对于美国的外交政策利益来说，伊斯兰堡与TTP谈判的政治解决方案有一些可以接受。其中一个解决方案是TTP放下武器，同时保证他们不与跨国武装分子合作。这对巴基斯坦国家当局、TTP、推进受冲突影响的阿巴边境民众重建互信、以及未来的和解进程同样重要。减少暴力冲突的解决方案可能会以较低的成本，减轻人们对巴基斯坦愈演愈烈的分裂势力和在FATA出现恐怖主义活动的担忧。随着美国的政策已从反恐转移到与中国的战略竞争，这将尤其受欢迎，因为这有助于推进美国在该地区关注和资源的适当调整。
目前正在的讨论是权宜之计并非能够减少威胁的协议。事实上，它可能会起到相反的作用。TTP非但没有复员或开始和解进程，反而希望通过谈判成为一个在巴基斯坦拥有某种区域自治权的更强大的政治行为体。此外，从观察两者谈判的过程中，阿巴的激进组织得出的结论是，短暂而激烈的暴力事件可带来重大的政治收益。如果巴政府同意撤销FATA的合并，这将违背美国对巴基斯坦的反恐战略的主旨，即加强伊斯兰堡对整个国家的掌控能力。谈判还会恶化法律秩序和地方治理，还将为该地区武装分子的招募工作提供便利。TTP或其他武装组织，尤其是基地组织和ISIS-K可能会从这样的谈判中在该地区找到更多空间。而且，随着谈判向有利于TTP的方向转变，谈判不太可能在达成简单的协议后就停止。
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还没有达成正式协议。巴基斯坦领导层可能只希望，在阿塔的帮助下维持时间越长越好的停火，而不是做出代价高昂的让步。但事情可能会发生变化，因为巴基斯坦一方面面临着阿塔支持TTP的压力，另一方面又面临着日益严峻的经济挑战。美国对巴基斯坦的影响力是有限的，但重要的是美国决策者应阻止巴基斯坦对TTP做出危险的让步。
原文链接：
Asfandyar Mir，Five Things to Watch in the Islamabad-Pakistani Taliban Talks，https://www.usip.org/publications/2022/06/five-things-watch-islamabad-pakistani-taliban-talks
翻译：刘倚辰
李若余
编辑：胡 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