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随着全球化进程趋缓甚至逆转，世界经济秩序呈现出全球性经济组织功能衰微、地区性经济机制活力凸显的特征。作为世界经济贸易最具活力的地区，亚太地区的经济一体化程度在进一步提升，地区的各种经济机制加快涌现，包括但不限于：亚太经合组织（APEC）、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印太经济框架（IPEF）等。目前，中国尚未加入CPTPP、IPEF尚不成熟，加之CPTPP 主要围绕服务贸易，CPTPP对中国构成了一定的压力。本期推介美国对外委员委员会撰写的关于CPTPP的前身——TPP的相关背景资料，特此翻译，供各位读者思考。
介绍：
TPP是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亚洲的核心战略。在2017年特朗普总统退出协定前，TPP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覆盖全球经济的40%。
对TPP的支持者来说，TPP将扩大美国在海外的贸易和投资，刺激经济增长，降低消费价格，创造新的就业机会，同时也促进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利益。但包括特朗普在内的对于TPP的批评者来说，TPP可能会加速美国制造业的下滑，减少工资，加剧不平等。
在美国退出后，其余TPP国家继续推进新版本的协议，即《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并保留了原有协定的大部分内容。2021年9月，中国申请加入该协定，这给美国施加了压力。美国总统拜登表示，他不支持重新加入TPP，但他可以尝试重新谈判，以纳入更强有力的劳工和环境条款。
TPP的起源
2005年，由文莱、智利、新西兰和新加坡组成的，在小部分环太平洋国家之间达成了一项贸易协定，推动了TPP的形成。2008年，布什总统宣布美国将与这一集团进行贸易谈判，并促使澳大利亚、越南和秘鲁加入。随着谈判进行，该集团扩大到包括加拿大、日本、马来西亚和墨西哥在内的12个国家。
2009年，奥巴马总统上任后继续进行谈判。2011年，国务卿希拉里将TPP定为美国亚太再平衡的核心。在经过19轮正式谈判和多次单独会议后，与会国于2015年10月达成协定，并于2016年初签署了该协定。
谈判克服了重大政治障碍，各国同意进行艰难的经济改革。例如，日本强大的农业游说团体反对降低农产品关税，而日本却同意减少汽车市场的壁垒。加拿大允许更多的外国企业进入本受到国家严格保护的乳制品市场，文莱、马来西亚和越南承诺改革劳动法，美国谈判代表在一些要求上（要求对药品实行更严格的专利保护）妥协。
然而，该协定从未得到美国国会的批准，因为它在2016年总统竞选期间成为共和党和民主党候选人的目标。2017年1月，特朗普总统在上任第一天正式退出TPP。
各方同意的条款
TPP文本由三十章组成，涵盖商品和服务关税、知识产权、电子商务规则、劳工和环境标准、争端解决机制以及关于全球贸易的许多其他方面。这项雄心勃勃的大型区域性协议横跨多个大洲，覆盖世界贸易的40%左右，其目标是建立一个完全一体化的经济区，并建立统一的全球投资规则。对奥巴马总统来说，该协议是确保“本世纪世界经济规则的制定者是美国，而非中国”。
一些重要的条款包括：
取消或降低关税。该协议减少了许多商品的关税和其他贸易壁垒，包括大量汽车和其他制成品、纺织品、服装以及肉类、乳制品、农产品和谷物等农产品。一些人估计，TPP成员国的关税削减总额为98%。
服务贸易自由化。取消了对跨境服务的限制，并增加了规则，以确保企业在零售、通信、娱乐和金融等领域提供服务不受歧视。
投资规则。市场向成员国之间的外国投资者开放，并增加了保护投资者免受不公平待遇的规则。其中包括有争议的投资者-国家争端解决（ISDS）条款，该条款允许投资者利用国际仲裁小组起诉东道国政府。
电子商务指南。TPP是第一个全面包含数字商务规则的地区协议，这将确保跨境信息自由流动，保护消费者隐私，并禁止政策强制投资者将其服务器和其他相关设施转移至东道国。
知识产权保护。该协议包含了众多关于知识产权条款，包括专利执行、延长版权条款以及保护技术和商业秘密。这包括对处方药有争议的新保护，包括美国推出的一类称为生物制剂的新型药物。
劳工和环境标准。相较于以往的贸易协定，TPP进一步承诺允许成员国工人组建工会，禁止童工和强迫劳动，改善工作场所条件，并加强环境保护。
其他重要条款包括关于透明度的规则、对垄断企业和国有企业的限制，以及旨在使小型企业方便跨境贸易的简化法规。
TPP对美国的好处
TPP对于美国高层来说，该协议将成为以亚洲为中心战略的核心，提高经济和地缘政治利益。
在经济方面，奥巴马政府和许多贸易经济学家认为，协议降低关税和增加市场准入将降低消费者价格，刺激跨境投资，并促进美国出口。他们表示，越南和马来西亚等发展中国家制定了更为一致的规则和进行市场化改革，将使所有相关经济体更有效率，提高生产率和经济增长。
TPP经济体约占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的40%，该协定是美国有史以来完成的最大的协定，无论是在国家数量还是总贸易流量方面。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的数据显示，2015年，美国与TPP国家的贸易总额超过1.5万亿美元，约占美国全部贸易的40%。美国本就与包括澳大利亚、加拿大和墨西哥在内的许多TPP国家都有现有的自由贸易协议，但在签署TPP时，美国还没有与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日本达成自由贸易协议。2019年，特朗普政府与东京谈判达成了一项有限的双边贸易协议，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认为，该协议与TPP给美国带来的大部分经济利益相契合。
美国政府机构和智库的许多经济研究都预测TPP将重振美国经济，其中一项预测是到2030年，美国GDP将增加1300亿美元，增幅约为0.5%。然而，一些模型显示TPP对就业的影响参差不齐，制造业的失业与农业和服务业的增长相抵消。
至于TPP的地缘战略价值，奥巴马政府宣称TPP将抬高美国在亚洲的领导地位，并稳固其在该地区的联盟。2011年，国务卿克林顿表示TPP将促进更广泛的亚洲一体化，并支持亚太经合组织（APEC）论坛等区域机构。
TPP还将确保美国在制定全球贸易规则方面发挥主导作用。分析人士表示，以美国为首的协议通常会提供更深入的经济改革和更高的劳动力、环境和健康标准，并激励参与国采用美国标准进入新市场。尽管特朗普将应对中国扭曲的贸易政策作为其议程的核心，但包括CFR的爱德华·奥尔登在内的专家表示，退出TPP将降低华盛顿的影响力，使其更难应对北京。
北京方面推出了一项单独的贸易协定，即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该协定包括15个亚太国家，但不包括美国。它还发起了“一带一路”倡议，旨在促进南亚和中亚地区贸易和能源基础设施发展。经过八年的谈判，RCEP于2020年11月签署。该协定不像TPP那样全面：它消除了更少的关税，并没有在同等程度上解决服务贸易、知识产权或劳动和环境规则等问题。此外，印度退出了RCEP，缩小了其市场规模。尽管如此，RCEP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贸易集团之一，分析人士表示这是另一个迹象，与CPTPP一样，在没有美国的情况下，该地区的国家将继续发展。
长期参与TPP谈判的美国贸易官员、亚洲协会政策研究所副所长温迪·卡特勒表示：“这是对美国的又一次警醒”。“现在，该地区有两项大型协定，这两项协定都将促使不同集团成员国之间更多的融合。”
为何存在反对TPP的呼声？
TPP是美国各政治派别攻击的目标，特别是在2016年总统竞选期间。其他TPP参与国的一些团体也在以TPP作为攻击目标。特朗普长期批评该协议，声称该协议将推动更多的制造业就业机会流向海外，增加美国贸易赤字，且未能解决美国贸易伙伴操纵汇率的问题。
一些民主党人（包括总统候选人伯尼·桑德斯和希拉里·克林顿）同意对于TPP批评的部分预断，尽管希拉里在担任国务卿期间曾支持TPP，并将其作为奥巴马转向亚洲的重要组成策略。美国劳工运动中的许多人也对此表示反对，认为TPP等贸易协议会侵蚀工资，降低环境和劳工标准。他们表示，这样的协议可能会重复在1994年由加拿大、墨西哥和美国之间签订的北美自由贸易协议（NAFTA）的错误经历，他们认为北美自由贸易协议是造成制造业失业的罪魁祸首。
澳大利亚、加拿大和其他地方的工会也反对该协议，理由是该协议赋予了全球公司太多的国内决策权，减少薪水，并增强了将制造业的生产环节转移到低成本国家的动机。批评人士还坚持认为，有关劳工和环境标准的规定含糊不清，不太可能长期执行。
许多支持TPP的经济学家承认，扩大贸易虽然对经济增长有积极影响，但也有负面影响。前财政部长劳伦斯·亨利·萨默斯指出有证据表明TPP通过“给上层人士提供更多的赚钱机会，让普通工人面临更多的竞争”，加剧了不平等。然而，与人辩称制造业就业岗位的流失更多地与新技术有关，而非与贸易有关，贸易协议通过向美国工人生产的商品和服务开放外国市场来帮助他们。
CPTPP是什么，它有何不同？
特朗普退出TPP后，其余11个签署国（TPP-11）继续谈判，旨在挽救一项没有美国参与的协议。他们的努力取得了成功，促进2018年3月《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签署。它已经得到大多数成员国的批准，并于2018年12月30日对这些国家生效。
虽然CPTPP的大部分内容与最初的TPP一致，但贸易专家表示，两者之间存在着重要差异。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应对华盛顿改变或取消的措施，华盛顿措施在其他参与者中并不受欢迎。
最大和最实质性的变化集中在知识产权上。在TPP谈判中，华盛顿努力争取更长的版权期限、专利自动延期以及对新技术的单独保护，包括所谓的生物制剂（这是一种尖端药物）。这些规定在很大程度上遭到其他参与者的反对，因此这些规定从CPTPP中删除，投资章节也进行了修改。成员国保留了ISDS条款，但限制了其范围。某些措施的实施时间也有所修改，一些劳动和环境法规也部分放宽。
CPTPP成员明确指出，被删除的条款只会暂停执行，这一区别旨在表明，如果美国决定重新加入，这些条款可以恢复。特朗普曾在2018年提出重返该协定的想法，但后来又放弃了。
CPTPP将面临什么？
与TPP一样，CPTPP着眼于扩展。例如，在最初的谈判中，韩国被视为未来可能的成员国。最近，哥伦比亚、台湾和泰国都表示有兴趣加入协议。2021年2月，即英国脱欧的一年后，英国申请加入CPTPP。
中国于9月申请加入该协议，这可能会使北京达成一项最初旨在对抗CPTPP的协议。中国此举发生在美国宣布与澳大利亚和英国建立防务伙伴关系（包括向堪培拉出售核动力潜艇）。CFR的伊恩·约翰逊写道“实际上，这些举措是一种赌博：十几年后，这将更加重要，美国是否还有十几艘核潜艇，或者一个贸易协定，可以阻止世界上众多最大、最具活力的经济体越来越接近中国？”
中国的加入远未得到保证，谈判可能需要数年时间。中国存在的国家主导经济模式需要进行重大变革才能符合协议的条款。与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日本的紧张关系也可能危及中国的加入，因为加入CPTPP需要其成员国的一致同意。
对美国来说，未来仍不确定。拜登总统在2020年总统竞选期间告诉CFR：TPP“并不完美，但背后的想法是好的”，并补充说，美国退出TPP“让中国处于主导地位”。拜登曾表示，他可以尝试重新谈判该协议，以纳入更高的劳工和环境标准，白宫在中国申请成员资格后重申了这一可能性。
卡特勒说：美国“在国内还没有准备好重新加入该协议”，她指出，拜登需要时间来处理党内在贸易问题上的分歧，同时需要“解决那些认为自己在贸易协议中失利人们的焦虑”。此外，她说尽管许多CPTPP国家会欢迎美国的回归，但它们可能不愿意重新谈判，因为在做出了痛苦的政治上的让步后以求达成协议，美国却在达成协议后退出，这让其他成员国焦头烂额。然而，她认为，这项协议太重要了，华盛顿不能忽视，特别需要考虑中国的利益。
卡特勒在《外交事务》中写道：“随着美国努力恢复其在世界各地的信誉和影响力，并与中国展开竞争，美国不能袖手旁观，让其他国家制定塑造全球经济未来的规则。”。
James McBride, Andrew Chatzky, Anshu Siripurapu., “What’s Next for 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TPP)?”，https://www.cfr.org/backgrounder/what-trans-pacific-partnership-tpp
翻译：王育萱
编辑：武兵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