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随着俄乌冲突爆发，东盟曾发表联合声明，仅呼吁冲突双方停火。但在东盟成员国内部，成员国反应不一。新加坡持有明确的谴责俄罗斯的态度，而其余成员国均持有一种模糊的立场。因东盟越发重要的国际地位，东盟的表态引起各界关注。俄乌冲突尽管在地理上与东盟十分遥远，但东盟的表态对东盟成员国内政外交及东盟本身的影响却及其深远。本期推介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外交政策智囊团的观点文章，介绍东盟对俄乌冲突所持立场的情况、原因以及这一立场的影响。特此编译，供各位读者参考。
一，东盟的处理方式是：“不要挑衅”
1978年圣诞节，当越南入侵柬埔寨推翻波尔布特政权时，东盟团结一致，坚决谴责越南侵犯了柬埔寨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但对俄乌冲突，东盟国家反应不一：虽然东盟成员国已扩大到十个，但即使是最初的五个成员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泰国）在俄乌冲突问题上，也未达成一致观点。东盟扩员（文莱、越南、老挝、缅甸和柬埔寨依次加入东盟）加剧了东盟内部的分歧。只有新加坡在俄乌冲突发生后，采取了原则性立场，宣称侵犯另一个国家的领土完整和主权在国际体系中是不可接受的。新加坡认为，小国特别需要遵守国际法和《联合国宪章》来保护它们。
持明确态度并非东盟典型的处理方式。在东盟有一种听之任之的倾向：如果一起事件与东盟及其遥远，且不对东盟成员国的生存构成直接威胁时，则最好不要与之对抗，而是呼吁各方和平谈判、结束战斗。
2月26日，东盟外长发表共同声明，呼吁和平谈判和结束战斗。俄罗斯没有被称为“侵略者”，东盟也未支持对其制裁。3月3日东盟又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仅仅呼吁双方停火。
俄乌冲突使东盟面临严峻的选择。而作为一个整体，东盟并不喜欢做如此选择。因此，虽然8个成员国支持联合国大会3月2日的决议，对俄乌冲突出现表示遗憾，并呼吁俄罗斯从乌克兰撤军（其中老挝和越南弃权）。但几个东盟成员国的单独声明更贴近东盟的实际立场，这些声明反映了一种沉默和推诿的态度。
除新加坡之外，其他东盟成员国并没有全力反对俄罗斯。例如，印尼发表声明呼吁各方保持谈判大门的敞开。作为2022年G20轮值主席国，它已邀请普京出席11月峰会，尽管西方曾对此施压印尼不要这样做。然而，雅加达已经邀请非成员国乌克兰参加，并试图用俄乌出席可以促进和平解决的虔诚，来掩饰它屈从于西方的压力。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曾猛烈抨击美国的双重标准，并指出美国入侵伊拉克的事实。即使在投票支持联合国大会决议后，马来西亚外长在议会中表示，决议的措辞本可以起草得更好，即含有更少的谴责。
这种搪塞/推诿的方式就是西方决策者常常不得不咬牙忍受的“东盟方式”。
二、为什么东盟立场很重要？
东盟的立场在两个方面很重要：
第一，对于东盟自身的信誉。东盟的中心地位是一个备受推崇的地区主张。每一个参加这些会议或与东盟打交道的非东南亚国家都口头上支持这种中心地位，服从地区口号。作为这些会议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即2005年首次召开的东亚峰会的成员，非东盟国家已加入了1976年东盟创始国首次签署的《友好合作条约》。此外，东盟地区论坛是1993年成立的由27个成员组成的地区安全机构，其中也包括中国、俄罗斯、美国和欧盟，承诺在太平洋地区的国家关系中和平解决争端和不使用武力。鉴于俄乌冲突的发生，人们可以想象，当这两个国际机制下一次讨论和平、安全和合作问题时，东盟成员国可能陷入尴尬状态。
虽然新加坡已强调根据国际法和联合国宪章保护小国免受侵略的重要性，这也适用于东盟成员国，但对于整个东盟来说，需要额外考虑其信誉和中心地位，因为它在该地区提出了康德式的“永久和平”。一个被削弱的东盟对其声称的中心地位没有任何好处。东盟甚至不重视其2007年签署的宪章所规定的基于规则的原则。东盟外长在俄乌冲突两天后发表的声明是软弱的。
同样重要的是，侵略有潜在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东盟在1978年越南入侵柬埔寨时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当他们远离了谴责俄乌冲突的令人不安的局面时，东盟领导人没有考虑到俄罗斯支持乌克兰东南部分离主义势力的长期影响。几乎每个东盟国家都面临分裂主义的风险和威胁：印度尼西亚的亚齐和西伊里安、菲律宾的棉兰老岛地区、泰国的北大年地区、马来西亚的沙巴州、缅甸掸族、克伦族和克钦族之间的民族叛乱等。
第二，对于西方，尤其是对美国来说，要使整个东盟及其成员国在以规则为基础的世界秩序上站在一起，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东盟成员国已经并将继续从自由贸易中获得经济利益，但又不接受全球秩序中政治和安全部分，这被视为美国式的霸道。虽然尚未出现替代世界秩序，但一些事态的发展，例如建立区域综合经济伙伴关系（RCEP），以及中国的经济成就——甚至政治制度和稳定——挑战了美国领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
美国和西方有一项艰巨的任务是，既要展示世界秩序的好处，又不过分独断和自诩正义。很少有人意识到，美国在东盟的总投资超过中国、印度、韩国和日本的总投资。美国有充分的理由培育、保护和发展这种投资。在此情况下，鉴于国内对贸易协定的反对，美国通过印太经济框架所做的事情显得特别重要。
关于乌克兰局势，该地区正在进行一场重大的宣传战，美国和西方正在输掉比赛，而俄罗斯则默认获胜。不科学的是，看起来反对美国和西方的观点在该地区的社交媒体上至少以三比一的比例获胜。
三、东盟针对美西方的一些问题：
1.双重标准：尤其是美国，它对其他国家有着悠久的入侵和干预传统——无论是在危地马拉这样的美洲，还是在伊拉克这样的中东，都出现了如此多的标准。
2.出尔反尔：尽管1990年北约承诺在苏联解体后不扩张，但北约现在有意拉拢乌克兰成为其成员，乌克兰作为俄罗斯的战略缓冲地带，普京不能坐视俄罗斯面临生存威胁，使北约东扩到乌克兰进而威胁俄罗斯边境安全。
3.宗教和种族：对来自乌克兰的白人难民的双重标准非常明显，他们在欧洲非常容易被接受，而来自非洲和亚洲的难民则不然。
4.美国和西方应首先管好自己：美国和西方无权谈论一个国家应该如何管理或不应该如何管理，尤其是现在他们在管理自己的国家方面如此糟糕。
5.关于新加坡对俄罗斯侵略乌克兰的强硬立场，东盟商界领袖对此感到不安。
四、东盟-美国特别峰会
美国与东盟之间的特别峰会此前不得不推迟，一些东盟成员国领导佯装无法出席。他们不希望在俄乌冲突的高峰期被卷入美国的叙述之中。甚至有人私下说，美国人希望东盟“选边站”，但实际上“东盟是中立的”。拜登政府应该牢记这一点，不要对俄罗斯表现得过于强硬。强调东盟及其成员国如何成为俄乌冲突类似行动的受害者可能会更好，这将使东盟领导人更加清楚地看待问题。
与东盟合作最好的途径是谈论商业和经济。乌克兰危机给世界经济带来了风险。供应链中断、粮价攀升、通货膨胀和利率上升是东盟领导人担心的问题。有一种看法是，西方的反应和制裁导致了所有这些不利情况，而非俄乌冲突。所以必须先弄清楚因果关系——然后对话才能转移到可以共同做些什么来拯救世界经济。最重要的是，遵循东盟主席在宣布特别峰会时确定的主题：庆祝东盟-美国建立对话关系45周年，将是有益的。5月6日，柬埔寨一位部长表示，拜登应该“尊重东盟领导人”，在峰会期间花更多的时间与他们相处，以改善关系。
五、东盟何时表态？
东盟不是一个以原则（条约）为导向的组织。它也不是一个严格遵守法律条文的法制机构。它是一种以最慢的成员的速度移动前进的包容工具，是一个以功能整合和示范效应为基础的集团。事实上，对于那些根据既定承诺寻求最佳结果的人来说，东盟的做法是最令人沮丧的。
即使在东盟内部，去年2月推翻缅甸合法民选政府的军事政变等事件也受到了类似的谨慎对待，以至于被广泛吹嘘为 "开创性 "的恢复原状的干预举措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对于那些像钉子一样强硬的将军们，"软硬兼施 "的方法并不奏效。
然而，在某些情况下，无论东盟喜欢与否，它都必须表明立场。多年前越南入侵柬埔寨时，东盟采取了立场，因为它明显感受到了威胁，尤其是作为前线国家的泰国。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攻击距离更远，无论涉及什么国际规则，几乎没有让东盟感受到任何实际威胁。事实上，东盟有一种感觉，即西方和美国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反应，尤其是广泛的制裁，才使得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绝大多数东盟领导人会建议采取一种更有分寸的方法，他们可以说是务实的。但东盟仍有时间采取更明确和不那么模棱两可的立场，而不会有严重的实际损失，这将为该区域集团赢得极大的尊重。
文章来源：
LSE IDEAS
Tan Sri Dr Munir Majid：“ASEAN: Seeing the Russian invasion of Ukraine through a glass darkly”，https://lseideas.medium.com/asean-seeing-the-russian-invasion-of-ukraine-through-a-glass-darkly-7436dc29cc72
关于作者：
Tan Sri Munir Majid博士目前是马来西亚东盟商业咨询委员会主席、CARI东盟研究和倡导组织（前身为CIMB东盟研究所）主席，以及东盟商业俱乐部主席。他还是马来西亚战略与国际研究所（ISIS）董事会成员，马来西亚资本市场研究所（ICMR）董事会主席，担任 Silverlake Axis 的独立非执行董事。他曾任马来西亚伊斯兰银行有限公司（2008-2020）的董事长、担任《新海峡时报》集团编辑、CIMB第一任执行董事长和马来西亚证券委员会创始主席。
Tan Sri Munir博士于1971年和1978年在伦敦经济和政治学院（LSE）获得了国际关系学士（经济学）和博士学位。他是LSE的荣誉研究员和LSE IDEAS的客座高级研究员。
编译：刘 源
审核：王泽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