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在哈萨克斯坦国内发生暴乱、俄罗斯在乌克兰开展军事行动、塔利班重新掌权、乌兹别克斯坦戈尔诺-巴达赫尚冲突，以及卡拉卡尔帕克抗议事件的影响下，第四届中亚国家元首峰会（即乔尔蓬-阿塔峰会）与以往三届峰会有何不同？中亚地区的一体化是否进一步深化，在外部威胁的背景下，中亚各国领导人能否在地区问题上达成一致并共同行动？本期综编中亚各国政治学家与评论家对此次会议点评，从其视角思考中亚各国面临的机遇与挑战。特此编译，以供各位读者参考。
一、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背景介绍
首届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在哈萨克斯坦努尔苏丹市举行（2018年），第二届会议在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举行（2019年）。2020年，原定在吉尔吉斯斯坦举行的第三届会议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被迫推迟。2021年8月，土库曼斯坦作为轮值主席国主办第三届会议。
20世纪90年代后期，中亚各国探讨地区一体化问题，甚至成立了总部设在塔什干的“中亚区域合作组织”。随着俄罗斯的主动加入，一体化项目被暂时搁置。随后，该项目转变为欧亚经济共同体，中亚区域合作组织不复存在。
2022年7月21日，中亚五国元首齐聚吉尔吉斯斯坦的乔尔蓬-阿塔市参加第四届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这是中亚五国首脑倡导区域联盟的再次尝试。有专家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促使中亚地区的一体化进程加速启动。中亚五国总统计划在会议上签署《睦邻友好和合作条约》，还有可能启动超越欧亚经济联盟的睦邻关系。然而，中亚五国首脑齐聚的第四届中亚国家元首协商会议能否重新启动中亚区域合作组织尚不明朗。
二、中亚五国领导人讲话
哈萨克斯坦总统卡·托卡耶夫在讲话中相当系统和详细地概述了各方因素对区域安全的威胁。首先，在气候变化的威胁，气候变化影响了该地区的生态系统，而中亚国家的经济也依赖于此。“现代气候挑战、对水和能源资源日益增长的需求要求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以确保咸海盆地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根据国际气候变化专家组的报告，我们地区的温度上升速度远远超过地球的平均水平。气候变化过程正在减少冰川的面积，而冰川是我们地区的主要水源。在过去的50年里，它们在中亚的水量减少了20-30%，从长远来看，这将使锡尔河和阿姆河的流量减少数倍。所有这些都会给该地区的粮食、能源和环境安全带来严重风险，需要采取紧急的联合措施。在这方面，我们赞赏吉尔吉斯斯坦宣布2022年为国际山区可持续发展年的倡议。此外，我们认为塔吉克斯坦提出的宣布2025年为国际保护冰川年的建议恰逢其时。气温加速上升和水资源日益萎缩给该地区国家经济和人口带来了许多负面影响，导致中亚地区人口持续增长以及对水和能源的需求不断增加的背景下，我们到2040年将如何应对？”
哈萨克斯坦总统格外强调在中亚地区实施联合水电项目以共同利用跨界水资源的特殊重要性。托卡耶夫指出，在实施联合水电项目的背景下正在积极讨论吉尔吉斯斯坦的卡姆巴尔阿塔水电站-1项目。该水电站将加强中亚国家能源安全，并为扩大农业生产改善条件。
吉尔吉斯斯坦总统萨·扎帕罗夫的演讲中也提到了气候变化问题，但不是以高调、笼统的方式。“我们赞成加强各领域合作以改善地区粮食安全和农业发展。其中一个领域是水资源，由于气候变化，这些资源正在不可逆转地减少。目前的水资源管理机制已不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也不符合中亚国家的需要，特别是吉尔吉斯斯坦还没有从水资源的积累和保护中获得足够的补偿。我再次提议共同制定互利用水机制，使上游国家在作物生长季节积累水资源，以满足灌溉需要。我们赞成在1998年哈、吉、乌、塔四国达成的《纳伦-锡尔达里亚河水和能源资源利用协定》框架下恢复并改善合作，该协定规定了水和能源资源的平衡交流。吉尔吉斯斯坦还主张加强水电部门的合作，以提高中亚国家的能源自给率和安全性。我们欢迎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投资参与吉尔吉斯斯坦的水电项目。应该指出的是，今年春天的事故显示了其脆弱性，因此有必要加强中亚统一能源系统的安全。”
乌兹别克斯坦总统沙夫卡特·米尔济约耶夫也谈到了气候问题，但背景略有不同，即从粮食安全的角度。他建议重点关注经济的去碳化问题，在组织电力互供的情况下迅速发展替代能源，广泛引进节水和环保技术，以及合理利用水资源。总统遗憾地表示，今天中亚国家在 “绿色发展 ”问题上落后于世界主要地区。
塔吉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总统的发言更侧重于来自阿富汗的威胁，特别是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毒品和武器贩运、网络犯罪和其他形式跨境有组织犯罪的威胁日益严重，宗教激进主义意识形态在该地区的传播趋势。
三、中亚各国专家观点
分析师努尔苏丹·阿克尔别克认为这种形式的会议仍停留在“协商”层面。努尔兰指出，“以前也曾有过类似的整合尝试。然而，从未出现过超越宣言式的声明。在这次会议之后，大规模整合的项目仍不太可能被实施。各方会对一些大型项目进行讨论，但也仅限于讨论而已。类似的活动只是为了尽量减少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影响。俄罗斯在乌克兰发动特别行动之后，对于欧亚经济共同体、上海合作组织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等其他成员国而言，莫斯科俨然成为一个拖后腿的合作伙伴，即将举行的“乔尔蓬-阿塔对话”不会成为重要的历史性时刻。其一，中亚地区各国内部的矛盾和分歧过于强烈。第二，任何国家都不可能愿意将其部分主权委托给某个超国家机构，而这个机构的建立将涉及任何国家间的联合。此次会议最终会在多大程度上发展成更严格的制度形式，将取决于中亚各国民主改革的有效性。”
经济学家阿扎马特·阿克涅耶夫则认为，此次会议有利于加速推进实施中亚地区一体化进程。阿扎马特指出，“国际社会认为中亚地区是一个统一的地区，这将有利于中亚地区一体化进程的实施。然而，近几年来，该地区几乎各国领导人易主。如果说此前他们的前任不准备移交个人权力或部分主权，彼此分歧不断，那么现在中亚各国首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分歧了。在这次会议上，各国总统将签署的协议可能有助于这些国家摆脱俄罗斯长久以来的钳制。没有人愿意和俄罗斯一起在“西方铁幕”的对面孤军奋战。条约草案中涉及到启动各方在军事、经贸、物流、文化和人道主义、民防、能源和旅游领域的互利合作。从理论上讲，该条约可以作为进一步深化中亚各共和国之间互利伙伴关系的坚实基础，并有助于发展该地区的国家间合作。”
吉尔吉斯斯坦政治学家伊戈尔·舍斯塔科夫提醒，来自中亚的货物在欧洲没有市场。舍斯塔科夫认为，“中亚地区各国经济现状和潜力各不相同，外交政策和对外经济载体也各有千秋，不太可能建立一个有效的贸易和经济联盟来制衡类似欧亚经济联盟这样的国际组织。在‘普惠制+’下，我们可以按千克向欧盟供应产品，而不是吨。这说明我们的产品在欧洲的需求量很小，无法打开市场，这也说明欧盟不需要中亚的外来产品。因此，当吉尔吉斯斯坦或哈萨克斯坦有人呼吁脱离欧亚经济联盟时，问题立即出现了：我们能去哪里？谁又需要我们？根据当前的现实情况，即使我们可以建立起中亚合作，俄罗斯也不会失去在中亚的经济市场。相反，在西方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后，莫斯科和塔什干之间的贸易关系加强了。如果一体化项目成功，那么一体化项目将能够与欧亚经济联盟成功接轨。此次各国元首会谈的过程中，各方将重申其承诺——不对对方进行武力威胁或使用武力，合作加强全球和区域范围内的和平与安全，并协调其努力以应对当代挑战和威胁。如中亚各国之间的边界矛盾无法彻底解决，包括吉哈、吉塔、吉乌之间的经济与领土矛盾，那么，谈论一体化的前景就像谈论坐在轮椅上参加短跑比赛一样是痴人说梦。”
中亚记者和研究员布鲁斯·潘尼尔对中亚地区局势的稳定充满担忧。潘尼尔说，“去年8月初，各国总统在土库曼斯坦会晤时，塔利班还没有在阿富汗掌权。我们不应忘记，近几个月来，阿富汗的极端组织向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地区发射了几枚火箭弹。这是一个令各国都头痛的问题。俄乌冲突也同样令中亚各国进退两难，当然还有很多地区内部问题。我们看到哈萨克斯坦发生了暴乱，紧接着乌塔两国又出现了流血事件。自安集延事件后，除吉尔吉斯斯坦之外的中亚其他各国自2005年以来就没有出现过如此强烈的不满情绪。简而言之，近一年来该地区发生了很多事情！讨论与俄罗斯的关系应该是议程上的一个优先事项。但是，无论会后签署了什么备忘录和花言巧语的文件，一切都只会停留在纸上。自苏联时期就遗留下来的水资源和边界争端始终无法解决，这些国家内部还一直存在着民族主义问题。哈、吉是欧亚经济联盟的一部分，哈、吉、塔是集安组织的成员。土库曼斯坦还没有加入上述两组织，乌兹别克斯坦则密切关注欧亚经济联盟发展动态。鉴于俄罗斯在经济上的孤立，是否会产生任何结果都是值得怀疑的。鉴于这种分裂，很难谈及任何内部整合。虽然俄罗斯的代表不会出席此次峰会，但普京的立场已经传达到位。我认为他们已经提前与俄罗斯进行了协商。我认为，中亚国家领导人对西方更有戒心。如果你注意他们的发言就够了，你知道他们的心态。他们一致将年初哈萨克斯坦内乱、戈尔诺-巴达赫尚和卡拉卡尔帕克斯坦的动乱归咎于西方。他们所说的第三国主要是指西方国家。”
哈萨克斯坦社会活动家和经济学家穆赫塔尔·塔伊詹认为，中亚地区突厥语国家不仅想要发展经济伙伴关系，还意图发展军事伙伴关系。在过去的两年里，该联盟已经朝这个方向做了很多工作。穆赫塔尔说，“我认为，地缘政治变化、俄乌战争和其他事件将影响我们各国之间的合作。中亚各国需要更紧密地走到一起，团结一致，因为如果我们分裂，重大的地缘政治因素就会影响整个地区。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地区需要拓展组织成员国的活动，并相互帮助。”
塔吉克独立政治分析家帕尔维兹·穆洛扎诺夫坚信，中亚各国必须在新的现实中改变其战略。穆洛扎诺夫说，“在目前的地缘政治环境下，将石油和能源资源运到南方，然后通过里海盆地运到其他国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抽象了。这个问题不仅对中亚各国很重要，对俄罗斯来说亦如此。各国领导人必须签署一份2022-2024年发展合作的路线图。7月初，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谈到了石油输送路线多样化的重要性，并指示研究跨里海路线的最佳实施方案，该路线经过中国、哈萨克斯坦、里海地区、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土耳其，然后通过黑海到达欧洲。当时托卡耶夫就强调，该国还没有完全挖掘海上货运的潜力，但现在时代已经改变，一切皆可尝试。乌兹别克斯坦也在寻求新的贸易路线。莫斯科原本是乌兹别克斯坦的主要贸易伙伴。双方年贸易额达到75亿美元。此外，乌兹别克斯坦通过俄罗斯港口向世界市场出售天然气、石油和金属。但是，自沙夫卡特·米尔济约耶夫上台以来，实施贸易路线多样化，并特别关注巴基斯坦。各国的贸易路线正在改变。从苏联时期起，中亚的大部分出口和进口都要经过俄罗斯。现在，随着形势的变化，需要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研究员特穆尔·乌马罗夫说，自去年在土库曼城市阿瓦扎举行的会议以来，该地区和世界发生了变化，但内部的摇摆不定继续阻碍着一体化。乌马罗夫说，“我认为自上次会议以来，各国都经历了严重的危机。由于这一点，各国领导人已经确定了主要目标和他们存在的意义。更确切地说，他们已经明白，稳定大于一切。这表明，现在不会再有真正的一体化之说。什么是一体化？一体化可以解释为，一个国家为了在该地区取得更大的成就，愿意向大型超国家机构妥协并放弃一部分主权。但当每个政权都在经历自己的危机时，这样的问题是否会出现在议程上是值得怀疑的。当然，在理想情况下，各国团结起来，确定对俄罗斯、中国和塔利班的共同政策是好的。俄乌战争依旧胶着，中亚正处于脱离莫斯科轨道的有利时机。但与此同时，鉴于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和各国数以百万计的劳务移民，迈出这一步并不容易。外部问题永远不会使中亚国家走到一起，但这种会议和会谈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四、结论
毫无疑问，无论是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世界主要大国的角度来看，这次会议都具有很大的意义，因为这些国家在该地区各国以及整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地缘政治和经济利益。
会议结束时，中亚各国元首通过了一项联合声明，批准《中亚国家在多边形式下的相互作用概念》《中亚地区绿色议程方案》和《2022-2024年区域合作路线图》。哈、吉、乌三国总统还签署了《关于二十一世纪中亚发展的友好、睦邻和合作条约》和《拯救咸海国际基金国家元首-创始人的决定》，延长了埃莫马利-拉赫蒙作为拯救咸海国际基金主席的任期。塔吉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总统则表示将在各自国家完成国内程序后再签署该文件。
总而言之，各方均赞同气候变化对整个中亚地区是一个真实的、日益增长的威胁，也是一个必须在国际社会帮助下共同应对的威胁。唯一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些职责性话语或空洞的外交发言转变为看得见结果的实际事务？
原文信息：
1. Попытка № 4. Страны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опять хотят объединиться
https://24.kg/vlast/240015_popyitka_4_stranyi_tsentralnoy_azii_opyat_hotyat_obyedinitsya/
2. Новая реальность и проблемы, о которых надо говорить. Что объединит Центральную Азию?
https://rus.azattyk.org/a/31951857.html
3. Встреча президентов ЦА в Чолпон-Ате. Эксперт проанализировал их выступления
编译：李玲娥
校对：刘慧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