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边疆安全研究(二)》简介--徐黎丽

发布时间:2019-01-24 16:00  浏览次数:15262

       为边疆安全研究的提倡者,我们曾经提出过“边疆安全学”,出版了《边疆安全学引论》、《中国边疆安全研究》(以书代刊杂志,从2015年起每年只出版1期),发表了近30篇有关边疆各类问题研究的论文。但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我们不得不对边疆研究进行深刻的反思。这些反思就成为《中国边疆安全研究》(二)的内容。

       反思之一:边疆研究范式的缺失

       从历时性角度来看,中国的边疆研究始于陆疆危机,学术界最近才因海疆问题日益突出而开始重视对海疆的研究;从共时性角度来看,中国边疆研究偏重于硬边疆的研究,如如何守卫边地,如何治理边土,但对边民的重视和研究不够。也许大多数族群为农耕人的中国人善于在已有的一亩三分地上精耕细作,也善于处理因农业结成的各种社会关系,尽可能以协商、调解的方式化解近在眼前的生活纠纷,让自己在等级明确、分工精细的社会中找到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生活。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国家政权也如一个大家庭一样,注重对内的修炼和统治,却不擅长开疆拓土,在边疆的事务上以被动防御为主。形成的一系列治边策略也主要体现在文韬方面,如和亲、结盟、质子、以夷制夷、守中沿边,等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付诸武力。最能反映中国人以防治边理念的事情莫过于对边疆少数族群的态度,即如果皈依中国就欢迎,如果离开中国皈依其他国家,中国王朝也听之任之。中国的中原人只有到了土地无法满足不断增长的人口需求时才被动地向邻近的地区迁徙。这种随人口增长而进行的代际迁徙或同一代中较小兄弟的迁徙仍然遵循够种够吃的原则,最终中国人因人口不断增长而在地毯式迁徙中形成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但这只能是被动迁徙的结果,而不是有意识地开拓疆土。因此,中国人自古以来缺少对边疆的认识和经略边疆的经验,由此形成的能够指导实践的边疆理论也极为缺乏。如今当边疆出现危机时,众多的学者均想为国家边疆治理出谋划策,但限于传统和经验,受当代学术风气的影响,研究边疆的成果体现出与其他国家不同的特点。这种特点表现在与边疆相关的学科的研究中,如边疆学、边政学、边防学、边疆地理学、边疆安全学,等等。这样的研究固然重要,但如果兴起了许多研究边疆的学科,却没有出现好的理论或方法对解决边疆各种各样问题有所帮助的话,那么这些学科也将会在学术研究的长河中逐渐被淘汰。我们就以自己所提出的边疆安全学为例来说明:由于当初在边疆调研时发现边疆诸多问题都对边疆安全形成威胁,所以不同学科背景的学者们都认为有必要首先对边疆诸多问题进行具体调查研究,在条件成熟以后再提边疆安全学。但学者们的学科背景不同,在研究过程中缺乏共同认可的范式指导,因此我们在回顾历史上的治边策略和当今影响边疆安全的诸多问题的基础上,发表了题为《“边安学”刍议》的文章,后又出版了《边疆安全学引论》等著作。然而,在研究的实践过程中,我们又不得不回过头来再对边疆安全构成威胁的问题一一进行梳理。从我们本身的研究经历来看,无论哪个学科都可以从不同视角关注边疆、研究边疆,不同学科的人都努力从不同学科出发建构边疆学科,实际上都是想在研究范式上有所突破,并以此作为研究的指导,但从目前出现的这些边疆学科来看,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片面性。而现实存在的边疆诸多问题是那样的复杂和多变。因此,研究边疆存在的诸多问题,需要不同学术共同体规范明确的研究范式。在范式提出者的库恩看来:“我所谓的范式通常是指那些公认的科学成就,它们在一段时间里为实践共同体提供典型的问题和解答。”[①]也就是说,“范式就是某一科学家集团(科学共同体)在某一专业或学科中所具有的共同信念,这种信念规定了他们共同的基本理论、基本观点和基本方法,为他们提供了共同的理论模型和解决问题的框架,从而形成了该学科一种共同的传统,并为该学科的发展规定了共同的方向”[②]。由于“一个范式就是一个科学共同体的成员所共有的东西,反过来,一个科学共同体由共有一个范式的人组成”[③],那么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科学共同体,“直观地看,科学共同体是由一些学有专长的实际工作者组成,他们由他们所受教育和训练中的共同因素结合在一起,他们自认为也被认为专门探索一些共同的目标,也包括培养自己的接班人”[④]。就边疆研究的科学共同体而言,每个研究边疆的科学共同体必须有一个公认的研究范式,否则,在具体的问题研究中就没有指导理论。在我们这些从安全角度研究边疆的共同体看来,安全是视角,研究框架是历时性和共时性、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在解决边疆诸多安全问题的基础上,凝练治边理论,但这只是一个大体的努力方向,我们仍然走在不断探索边疆研究范式的路上。

       反思之二:边疆问题的界定缺失

       边疆研究范式缺失的结果就是对边疆问题的界定缺失。目前在边疆具体研究方面有三种趋势。一种趋势是对边疆相关问题的研究,如民族(包括跨国民族)、宗教、边界、生态、恐怖及极端组织活动,等等。这些问题的确存在,也对边疆的安全稳定和发展具有重大的影响,但它们和边疆之间的关系如何?是不是就是边疆问题?由此引出了边疆问题的界定。这是边疆研究的第二种趋势。第三种趋势则是对某类专项问题进行研究。比如提倡边疆安全研究的学者,就从源头上的多源性、过程上的突发性、内容上的交织性、后果上的破坏性等评价指标出发,将边疆群体性事件、边界冲突、边疆重大自然与人文灾害、跨国民族移民与难民问题、周边国家关系问题、恐怖与极端组织活动上升为边疆安全问题,并分别进行具体研

究。边防学、边政学则从军事、政治角度界定哪些问题是边防问题,哪些问题是边政问题。可以说边疆之所以出现危机,肯定是存在着问题,但与边疆相关的问题有很多,是不是这些问题都是边疆问题,这就需要我们通过范式及具体分析和归纳来确定。但目前边疆问题的界定还没有达成共识,这就影响了我们对边疆危机的因果分析和解决。

       反思之三:边疆理论的缺失

       从国内外古今边疆治理策略和理论来看,有基于人与自然的关系形成的自然边疆理论,这种理论指出,基于不同生态环境造就的人类从生计到文化的不同特征,使不同自然环境的边缘地带成为国家边疆。有从本国历史角度提出的历史继承论,这在每个国家的历史上均出现过,其核心观点:祖先足迹到达的地带就是国土的组成部分,这是人类自然迁徙的结果。有从本国治边角度提出的理论,如苏联的民族自决权理论、中国的民族区域自治理论。这是对边疆多为少数民族居住地带的认同,其目的是通过对少数民族权利和义务的尊重而治理边疆。有从地缘政治角度形成的边疆理论,如麦金德的欧亚心脏地带理论、殖民主义理论、战略边疆理论、高边疆理论,等等。地缘政治其实是将各国利益放在一个局部或全球国际关系背景中考虑的结果。它注重从国家外部环境入手来看国内边疆,通过在国际关系中的博弈来达到国家利益的实现。一般来说发达国家从地缘政治入手达成的国家利益份额比较充足,发展中国家相对较少。还有以人的活动为中心而创造的边疆理论,如特纳的移动边疆理论、拉铁摩尔的互相边疆理论、德国的文化边疆理论,等等。这些理论强调人的边疆行为的能动性,给我们的启示就是治理边疆的核心在于边疆不同族群安居乐业于边疆。从以上边疆理论的梳理来看,这些边疆理论之所以能够流传并为我们所继承,主要在于它们曾经解决了历史上的边疆问题,因此它们是真正有实践价值的理论,也是可以存活下去的理论。但现在的中国,无论用老祖宗留下来的守中治边理论或现代的民族区域自治理论,均无法解决日益严峻的陆疆和海疆问题,以及未来肯定会面临的空疆问题。我们在边疆理论的研究方面,缺少与时俱进的态度和眼光,导致我们总是在边疆问题出现之时束手无策或开了“头痛医头”的偏方。由于面临新问题没有新思路和新办法,所以不能上升为治理当代中国边疆问题的新理论。

       以上便是我们对中国边疆研究的反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对边疆研究失去信心和勇气。相反,正是因为反思,我们才能找出边疆研究中存在的问题,然后沿着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途径,最终或许能够在前人理论和当代实践相结合、问题与范式相结合的基础上,实现边疆理论的再创造。

       本期收集文章就是从理论梳理与边疆问题相结合的角度,选择了边疆理论、文化戍边、边疆治理、跨国民族和“一带一路”战略与边疆安全研究五个专栏,以期在不断进行问题研究的基础上,为创造边疆理论奠定基础。

[①][美]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金吾伦、胡新和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序4。转引自杨长福、幸小勤《库恩的范式理论与李约瑟难题》,《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第68~73页。

[②]http://wenku.baidu.com/link?url=CwLsuqLenlSLL.1BEkDeUNyj6wgNdhlfmgkrBhn6YTXJ1GcupknkxWDTmgml CanOzoEUTngq-o2EBu-rqSKaYVOul.ZVT2k1OnysDB3vmg3,2015年4月29日。

[③][美]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金吾伦、胡新和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第158页,转引自杨长福、幸小勤《库恩的范式理论与李约瑟难题》,《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第68—73页。

[④][美]托马斯·库恩:《必要的张力》,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第292页,转引自杨长福、幸小勤《库恩的范式理论与李约瑟难题》,《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第68~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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